


《意志如此美妙》
200×400cm 布面油画 2023
真正的收藏,始于对美的直觉触动,却终将超越物件的藩篱,抵达生活与精神的交融。它不仅是拥有艺术,更是以艺术重构日常,让审美成为呼吸的方式。
收藏艺术,表面是收藏物质化的作品——画布上的油彩、宣纸上的笔墨、雕塑的形体。但更深层的,是收藏作品背后那片独一无二的精神风景,是艺术家生命某个瞬间的凝结。当我们迎纳一件作品进入生活,实则是与一个独特的灵魂对话,让一种不可复制的美学感知在私人空间里生根。这种关系便从“收藏艺术”自然过渡到了“收藏生活”。
杰出的收藏,从不将艺术品囚禁于储藏室,而是让它们成为生活场景中的活性元素。墙上的画作,不仅是装饰,更是每日目光停驻时的精神休憩;案头的器物,不仅为实用,更在触摸使用中完成一次次与匠人的隔空握手。艺术由此渗入日常的肌理,潜移默化地塑造着居住者的气质、谈吐与心境,收藏行为本身,也升华为对一段生命历程、一份情感记忆的珍藏。最终,艺术品与收藏的关系,是一种双向的滋养。我们供养艺术作品以物质存续与审美目光,而艺术作品则以恒久的美与智慧,反哺我们的生命,提升生活的品质与深度。当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闪烁着与个人灵魂共鸣的审美之光,人生便成为一件最为丰盛、自足的艺术收藏。

《目光的结构》
240×120cm 布面油画 2015
近日,“延迟的边界:中西女性艺术家与收藏家的对话”展览于今日美术馆开幕。吴笛笛作为参展艺术家,用作品跟藏家一起经历了十几年的时间,构建一个生成性的交流空间,观众、艺术家、收藏家、策展人之间的界限被模糊,形成多向度的互动网络。
一件作品,从艺术家构思绘画完成,从艺术家的工作室到展览空间再进入到收藏家的家里,这一系列的路径,成为艺术家与收藏家的情感链接。“我只希望收藏者是真心喜欢。好比嫁女儿,丈夫一定要爱她。作品之后产生的关系联结,真的与爱有关,与生命生活有关。”
吴笛笛
2001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设计系视觉传达专业,获学士学位
2004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四画室,获文学硕士学位
2004年任教于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
目前生活和工作在北京
Q-北京青年周刊
A-吴笛笛
Q 展览汇集了你跨越十多年的作品,当这些由不同藏家收藏的作品重新集中展示时,你有什么感受?
A 比如《鸟》那件作品,2015年画完,2017年在香港个展上被藏家买走,之后就一直挂在他家客厅。这次能借出来展览,我很开心,很多人也特别喜欢。这种由藏家借出作品的展览,像是一种私密关系的公开化,建立起作品与公众的链接,我觉得挺有意思的。这次论坛邀请了Coco Wang,她谈到收藏对她而言是一种“情感的互文”,是一种很深的联结,让我很感动。还有一位藏家是清华社会学博士,现在从事医美和干细胞领域,在日本银座有两家机构。那件折起来的圆形作品平时放在他北京的空间,偶尔有人看到会发照片给我。
华熙生物总裁赵燕收藏了我十几年的作品从2014年“她时代”展览开始,她陆续收了我不少作品。去年她想订《藤蔓》系列,但之前没有收藏过这个系列。汪民安老师建议她把所有收藏拿出来一起展览,这样论坛内容会更丰富。她几乎收全了我最重要的三四个系列,等于是个纵向回顾。赵燕作为藏家首先发言,讲她第一次收藏我《石头》系列时的感受——石头上那些青苔,靠着风吹来的一点点土壤就能顽强生存、绽放,她说从中获得了力量。这让我觉得,画作本身看似无用,却蕴含并传递着力量,甚至能反哺创作者。
社会系统中确实存在异化,但在利益和机器化之外,还有很多动人的东西。Coco Wang当时特别用“珍贵”这个词,我觉得很贴切。这一切完全是内心驱动,而非外在目的。
这种真诚的、不为升值的收藏关系让我感到幸福。就像苏格拉底说的幸福的三个层次:口腹之欲、社会荣誉,最高的是天赋被看见、能与人真正交流。我觉得这是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东西,是一种生命的流转。
《我全部梦境的第一个梦》No.1
120×60cm 综合材料 2023
Q 还有哪些收藏故事让你觉得特别动人?
A 比如Coco在我最需要帮助时伸出了手。人在最痛苦时感受到的温暖格外珍贵。压力越大,反弹的力量也越大。还有因为作品结缘,伴随彼此成长的过程。收藏了作品,缘分就结下了,随着时间,会建立起信任,成为温暖的陪伴。比如我遇到困难时他们给予帮助,他们需要时我也提供支持,这种因画而生的缘分很神奇。
作品能连接人心。平常大家接触的多是事务性交往,比较表面。而这种基于作品的联结,当对方劝慰或建议时,更能站在我的角度,更有效。
还有一些藏家,即便没有收藏作品,对我也很好。比如 MS MIN 服装品牌的老板MIN, 她在Art021上看中我的作品,她先生记住了,在她生日那天买了画,挂在她工厂的正中央,画上面盖着一块红布,布上写着“To MIN”。她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泪流满面。因为我的作品,产生了许多这样的故事,很浪漫。
《承受偶然的重量 》
160×100cm 布面油画 2023
Q 看到这些旧作和新作,你如何回顾自己这十年的成长?
A 最早画这批作品时,内心其实很痛,感觉有些坎过不去。后来生活也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和痛苦。但创作让我能抽身出来,以观者的视角看自己的作品,全景式地看待一切。当你用旁观者视角观察的时候,疼痛就产生了距离,这是我喜欢创作的原因。有时甚至能在生理期疼痛时作画,跳出来看自己,那些沮丧和脆弱仿佛都融进了画里,留在了画布上。每次展览看到旧作,就像打开了生命的封印,瞬间触发当时的感受。看自己的作品很有意思,像是面对一个个被封存的自己,重新开启,重新链接。
人生中的脆弱感反倒是作品的灵魂,或者说催生了作品。这也是生命与 AI最大的区别。AI的疼痛不是真疼。生命面向死亡,而疼痛像是微小的死亡,让人触碰死亡的感觉,这特别有生命感。随着成长,身体机能或许走向脆弱,但意志力会更强。人不可能完全冷静地创作,欲望还是很重要的,我还没达到那种境界。
Q 永远向上走?
A 比如MIN收藏的那张《仿佛完美》,我觉得永远都是“仿佛完美”,或者是一种未满的状态。欲望本身也是生命意志,如果没有欲望,生命似乎也没必要存在了。那么多人信佛,追求无欲,那本身或许也是一种欲望。关键是如何对待欲求。
《闪光的形体B》
80×100cm 布面油画 2020
Q 人的不完美,那些“差”的部分,是否反而是一种独特性?如果追求横平竖直的完美,AI都能做到。而人的“错误”才是最珍贵的。未来会是这样吗?
A 很多发明都源于错误,比如青霉素。错误是生命的赏赐。画一条线,为什么尺子画的线不如手画的动人?因为手画的线能感受到脉搏和心跳。瓷器也是,机器做的千篇一律,手作的才有手感,有生命感。
但现在审美似乎越来越低下。比如真花被做得像假花。当存在一个标准尺子时,很多东西就被阉割了。我去公园,看花坛里规整的花毫无感觉,但在天冷时,看到那些东倒西歪的花反而被感动——它们在生死之间,有方向性,有生命力。假花消除了这种生命感。所以 AI 永远替代不了人性。
医美也是,最早大家都做成一模一样,五官都好看,但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好看?因为它丧失了时间和生命感。
Q 作为女性创作者,你如何看自己的性别身份与创作的关系?十年来这种关系有变化吗?
A 最大的障碍是时间要分给孩子。作为多重身份,每一重都带来愧疚感。我从小就想当画家。小学三四年级时,跟父母爬山,看到一位师范学校的姐姐在画山茶花,那红色比我见过的任何红都好看,我看入迷了,甚至跟父母走散了。那时我就决定要从事画画。后来退学、考试,从设计系考到油画系,一直想成为创作者。
但有了孩子后,道德感就不同了。你是妈妈,不能不管孩子。越是压抑,反弹越大。有段时间感觉自己快崩溃了,有点抑郁。很多女性艺术家做了妈妈后就消失了。我一直处于反抗状态,把所有能用的时间都用来创作。与自己的心灵链接很珍贵,只有这样创作才能发生。否则学的都是技术。我们学生画各种人体,但必须把个体放进去,所有的认识才能发酵成形式。
如果没有个人,作品就没有价值。
《叠句》
40×50cm 布面油画 2022
Q 你为什么喜欢“特殊”的东西?
A 我觉得特殊性太珍贵了。标准答案让我们..比如我小时候最不会提问题。最不喜欢历史课,总觉得是时间地点事件。我父母是南开中学的,爸爸最喜欢历史课。他给我讲历史,会讲他的态度、事件背后的原因,像讲故事,有了人性,才有了生命感。
创作也类似。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大厦后来被尼采批评为建在沙子上。为什么现象学重要?它强调人在此刻、当下与世界的连接,这是不可替代的。
为什么“真理”这个词后来少用了?因为没有绝对真理。它不在概念里,而在具体的人和事中。好的小说、电影里,人是可以变的,是当下具体表现的集合,具有复杂性。我现在特别理解这种复杂性,也更理解周围人的关系。
以前想不通,陷在漩涡里。这就是生命本身,人性和动物性不断交锋。人有多面,随着身份、环境、情绪而变化,复杂才是人。我还是喜欢和人交往,喜欢不同的角色,能看到不同的自己,这很美妙。精神追求高的人,会寻找不同的自己。在不同关系、不同事情中,你能看到具体的自己。了解自己,或许本身就是生命的目的。
文 张娜
新媒体编辑 韩哈哈
图片提供 受访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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